三太太的反應其實並不出乎吳蘇的意料之外。

畢竟，會覺著郡王府世子側妃也是妾的沒幾個人。

她等三太太驚喜的說完了，這才笑著問道：“三太太，您是覺著這件事挺好的？用不用……問問齊眉自己的意思？”

三太太頓了頓，自然也看出來她並不是抱著和自己一樣高興的想法來說的，三太太也是要面子的人，知道自己有點得意忘形了，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，冷靜一下情緒。

這才看著吳蘇問道：“奕哥媳婦，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說？郡王府你們來往的多，也許這裏面有什麽事？你只管直說，真要是不合適，就算是郡王府又怎麽樣？齊雲、齊眉這兩個雖然不是我生的，但是我當她們和親生的一樣。”

三太太不是個笨人。

吳蘇想了想，也就沒有多餘的拐彎抹角，直接就明說了：“大約可能因為我母親就是姨娘吧，我橫豎一直對做姨娘這種事情……有些想法，覺著不好。沒地位是一方面，另一方面是沒尊嚴……”

三太太皺眉看著她。

吳蘇道：“世子妃那邊說的是側妃，當然，郡王是皇族，在郡王府裏做世子側妃，今後就是郡王側妃，說起來和宮裏的皇妃差不多……誰會說皇妃是妾？”

“但是，側妃、側室，有個側字，就不是正。上面有個正室壓著，什麽事情都沒有辦法自己做主。當然，做主這是小事，還有大的方面。遇上個心寬容人的正室還好，若是遇上個不容人的，那只能一輩子畏畏縮縮，伏低做小的做人。”

吳蘇停了停接著道：“要說起來，又有幾個正室是容人的？橫豎就是我，也絕對做不到……相公若是真要納妾，我是必定做不到那種‘賢惠寬容’的，我肯定……也會使手段對付側室。”

“當然，正室可以控制，有些‘心好’，做的不過份，有些‘心壞’，做的過分。但是這些全都在正室的手裏拿捏。側室只能低頭聽著，挨著……尊嚴，一輩子都沒有，低眉順目，永遠都像是寄人籬下的活著。”

吳蘇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蘇姨娘，嘆了口氣。看著三太太笑著道：“當然，這都是些說法，大部分的府邸都有妾室姨娘的，也都有這些事，所以我說這些也是多餘，三太太您肯定是知道的。”

三太太半天嘆了口氣：“我自然是知道。”

不過就是吳蘇也聽得出來，這口氣嘆的言不由衷，三太太只是為了顧及吳蘇的面子，跟隨她的話裏的意思而已，也聽出來吳蘇是說起她的母親了。

吳蘇還有些話的，被三太太這一聲言不由衷的嘆氣，給嘆的又不想說了。

停頓了一會兒，大約的三太太覺著安靜了，也感覺出來了，便道：“你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……”

吳蘇突然覺著還是說完，自己的心盡到了就行。自己橫豎是光明正大，說這些又沒有什麽私心……自己有沒有私心，三太太想想就知道的。

於是還是道：“郡王府那樣的地方，到底和一般的大戶人家不一樣，和一般的官宦人家也不一樣，那裏面妻妾的爭鬥……想來也不會很輕松，齊眉到底能不能適應……這些都要考慮到。”

她看著三太太笑著道：“我也就是憑著自己的一點想法說說而已，到底怎麽樣，還是您拿主意，畢竟這是齊眉的終身大事，您是她母親，必定是會為她著想。”

三太太半天才嘆了口氣。

又過了半天，才道：“說起來我就是擔心你說的最後一點，那裏到底是郡王府，咱們齊府雖然家大業大，但是郡王府的規矩和咱們是完全不一樣的，我就是擔心……”

說著伸手拍了拍吳蘇的手背，笑著道：“你當我是真的樂意？我也要想想呢！”頓了頓，突然的叫丫鬟：“去把六姑娘請過來。”

這竟然是要當面問？

吳蘇有些驚訝，笑著忙道：“三太太，不用的……我還是回避吧，你們母女商量好了，我只是……我也就是多幾句嘴，說了說我的意見，其實您也沒問我，這件事上面我根本沒有插嘴的……”

“你可別這麽說！”三太太笑著打斷了她的話：“你和奕哥的意見，我和你三叔都願意聽！你是個心裏頭明白的孩子，奕哥更加的……齊眉那邊先叫來問問，說不定呢！你又是個牽線的，可不能抽身走了不幹你事！”

最後一句故意嗔吳蘇。

吳蘇笑了，也就只好坐下等，倒是知道，自己不知道哪一句話說動了三太太，三太太這是要問問齊眉自己的意見。

若是齊眉自己都願意，那吳蘇可就真沒什麽好說的了。

一會兒，齊眉進來了。

這個六妹平常不大去別的房院，基本就在她三房院玩，吳蘇也不是常見，今天倒是仔細的端詳了一下。

穿著件石榴紅緙絲十樣錦小襖，一條撒花妝緞子襖裙，臉蛋圓圓的，加上一雙圓圓的眼睛，樣子很可愛，也有種將要張開的嬌媚。

世子那樣的人，眼睛倒是毒。

齊眉笑著給三太太和吳蘇行了禮，這才坐下問三太太：“母親，您找我？”

三太太點點頭，看著她道：“你大嫂過來說了件事……正月十五的時候，你在程家鬧了點小笑話？”

齊眉馬上就知道說的是什麽事，吐著舌頭道：“我不是故意的！我就是猜謎語走了神……幸好遇上的是大哥，大哥把我送回去了，我沒遇見什麽人，也沒失禮。”

嘴巴倒是挺靈巧的，推得幹幹凈凈的。

三太太好笑又好氣，白了她一眼：“不是這事！那天跟你大哥一塊兒的，有個男子？”

齊眉於是開始想。

三太太性子急，也沒什麽好隱瞞的，就道：“那位是郡王府的世子！那天看見你了……世子妃昨天就來了，見了你大嫂，問了問你的情況……”

齊眉聽出來了，大吃了一驚！然後就面紅耳赤的低下了頭去，她才虛歲十四而已，面皮薄，根本就沒想到，突然的這種事情就落到了頭上。

三太太也深知道自己的這兩個女兒，於是語調慢了些，慢慢的道：“世子妃說的是很好的。去了就是側妃的位置，為娘覺著還行……但是你嫂子覺著，側妃也是側室，到底低人一頭。為娘想了，這件事還是要聽你父親的，你父親答應就答應，這個沒得說……不過為娘也是想聽聽你自己的意思，等和你父親說的時候，也就把你的意思說說。”

齊眉低著頭半天，就在三太太以為她不會說，到底是女兒家抹不開臉面，正要在說話的時候，齊眉擡起頭來，先看了吳蘇一眼，然後看著三太太吶吶的：“母親，女兒……不願意……”

三太太真真的吃了一驚！

當然，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，等了好半天鎮定下來了，才問道：“你不願意？為什麽？”

“就是因為去了是側妃啊。女兒……倒是從沒想過一定要嫁個多麽權貴的人，女兒只有一個要求……就是一定要做正室。”齊眉人小，嘴巴倒是厲害的很，清清楚楚的說完，低下頭去。

吳蘇驚訝，卻又已經好笑起來。這個六妹真真的……性子倒是這有點可愛呢。

三太太驚訝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了，怎麽覺著……要不是吳蘇一來就在她這邊，她簡直都會覺著吳蘇是不是先去勸了齊眉了！

當然這只是誇張的想法而已，主要是齊眉說話這口氣……實在跟吳蘇一模一樣！這麽巧。她吃驚的問齊眉：“你個小丫頭……怎麽還有這樣的決定？”

齊眉就又擡頭看著三太太，對著她甜甜的笑：“母親，您忘了，女兒就是姨娘生的……女兒最清楚……當然！母親您是頂頂好的主母！又寬容又大度！女兒的姨娘真真的是有福氣。”

她又低下頭去，撅嘴道：“但是女兒未必有姨娘那樣的福氣，遇不上像母親這樣的主母，是要吃苦頭的。”

三太太靠在了椅背上，明白了。

吳蘇也明白了。

雖然齊眉說的好聽，但她到底還是年紀小，心裏藏不住話，她的母親是姨娘，姨娘在府裏的地位，還有其他的種種，她感覺的到，雖然沒說出來，但是之前吳蘇不是說出來了？身份，尊嚴。

吳蘇明白，是因為她母親也是姨娘。女子們心思細膩，這種感覺，庶女們應該更加的能夠感同身受，所以，庶女們反而都不願意為妾。

只有那感受不到自己的母親在家裏沒有尊嚴，總是寄人籬下活著的嫡女們，才不知道人間疾苦的哭著喊著要給人去做小。例如程思娟。

吳蘇心裏嘆了口氣。

三太太是真的嘆了口氣。

齊眉有些不安，絞著自己手裏的手絹：“母親，女兒是不是說錯了話？您對女兒一直都是親生的一般看待，女兒是不是不識好歹……”

三太太嘆了口氣：“不是，不是為了那些……”她又嘆了口氣道：“算了！行啊，你的心思我知道了，跟你父親說的時候，會和他一塊兒說的，全看你父親的決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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